重庆晚报夜雨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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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香
常克
我从未妒忌过一座城市，但这回，璧山除外。
这就得先说到芫荽花。
第一次见识芫荽花，是在璧山。
第一次被芫荽花馥郁的香味引诱，是在璧山。
第一次发现芫荽居然可以如此茂密，居然可以香得如此让人垂涎欲滴，是在璧山。
浅丘之下，在进入一片浩浩荡荡的蔬菜大棚之前，拐弯处的小土坡，芫荽就在清风中摇动。大丛大丛的，有一米高的样子，它的花朵细小柔嫩，淡紫而繁盛，跟满天星很相似。那一瞬间，我和同行的朋友确实都欢喜不已，甚至有点震撼，因为那一片紫白相间的花海起初让人产生了错觉，以为是水晶草，或者蕾丝花，或者某种不知名的观赏花。几位女同胞兴奋得手舞足蹈，转来转去的摆姿势拍照片。璧山区农委的朋友石子笑嘻嘻说，你们是把它当成名花了吧，这其实就是芫荽哟，经常吃的香菜，就是它。朋友们面面相觑，大笑，但男男女女仍然围着芫荽的丛林拍个不停，连声感叹：漂亮，太漂亮了！
有人凑近一嗅，好像率先发现了新大陆，惊叫：哇，你们来闻闻，好香啊，太香啦！
四月，大片大片芫荽开花的时节，那种香味真的是闻所未闻。
不像腊梅那么深沉浓郁，不像桂花那么淡远又带些甜蜜，也不像月季花那么深远、醺人并且神秘。芫荽开花的香，显得直接，饱满，浓烈得诱人，散溢出一阵总想把它吸入肚腹的香味，让人突然就有了食欲。我后来还一步几回头，觉得芫荽的花香确实够本真，够耿直，从一开始就带了使命感，就是要全身心奉献出来给人做美食。
芫荽以及它的开花如此撩人，但它的撞入，纯属意外。
一
我们的本意，是去看璧北那十万亩蔬菜基地。
对乡村而言，如果返璞归真是一种高境界，那么璧山的乡村就已经修仙得道，而神来之笔，就是把种蔬菜种成了风景。外地人到璧山参观“国家农业科技园区”，现如今都成了一日游。至于璧山是大城市，还是小家碧玉，一点不重要。
当然，璧山的身段确实娇小。方圆平方公里，人口73万，在重庆的近40个区县中，小城而已。但璧山的智巧就在于以小见大，把一篇关于绿的文章做到大气磅礴，做到超凡脱俗。这么多年，璧山就紧紧拽住一个“绿”字不松懈，绿得清风甜美，绿得人见人爱。其绿，一则言入口之绿，也就是绿色蔬菜上规模；二则言入眼之绿，也就是城区与乡村的生态培育。持之以恒，璧山以城乡的苍翠欲滴和天人合一的宜居，让无数人心向往之。
单说绿色蔬菜。
璧山种无公害蔬菜，已经种成了诗与远方。仅仅是璧北，在“国家农业科技园区”，在带了韵律意味的乡村丘陵，亩钢架大棚，平方米的连栋温室大棚，亩喷灌，亩管灌，沿田垄的走势排列，连片而壮观。初看，竟有些像一幅巨大的现实主义田野艺术品。璧山的蔬菜让你放一百个心，这样的蔬菜绿，看一眼都觉得神清气爽。
“早丰”连藕、“璧绿”番茄、“璧莹”儿菜、“方家”苕尖、“七蕊”*花、“原野”食用菌，在这些充满想象力的蔬菜名字的背后，是璧山把蔬菜产业作为“第一特色经济”来培育、“第一金字招牌”来塑造的发展理念，是一座小城的不忘初心，是一种着实需要韧性的漫长坚守。所以，重庆市“重点蔬菜基地县”、“全国蔬菜产业重点县”、“中国无公害果菜十强县”、“国家农业标准化示范区”、“全国生态保护与建设示范区”、第一批“国家农业可持续发展试验示范区”、“国家卫生区”……荣誉数不胜数，璧山成为中国农业的一道亮色。
站在一处大棚前，我问石子：“这么说来，这里的蔬菜，随便哪个品种，都是可以放心吃的哟，完全不担心农药超标？”
石子面带微笑，一脸的自信与自豪：“我这么给你说吧，你在璧山的任意一家餐馆吃饭，还不说大酒店，你入口的每一枚菜叶子，我们都敢保证它是绿色的，你完完全全放心地吃。”说完，石子还笑着补了一句：“不然，那还叫璧山的蔬菜吗？”
随便一句谈笑，都是底气十足，璧山人给我的印象，淳朴中还有豪迈。
二
自唐至德二年（公元年）建县，璧山以“山出白石，明润如玉”而得名，这就是说，这座小城的天生用意，就是如玉一般的可人。乾隆时期的《璧山县志·形势》云：“璧山……田肥美，民饶裕，洵巴渝名邑。”璧山的底蕴，对它的后来者而言，有更多的砥砺与激发。
何况，璧山同样人文丰沛。北宋时，璧山就出了两位状元，冯时行和蒲国宝。此外，璧山还出过六位翰林。这样源远流长的文化气度，必然会形成完全本土化的大眼界、大胸怀、大格局。
爱惜自己璧玉一般的品质，小中见大，独辟蹊径，义无反顾，满目葱茏，璧山的路径，从来都不是偶然得之。
“千年璧山，深绿城市”，这句在淬炼中挺拔的城市战略口号，是这座小城每一个人的认同和求取。高度也正在于此：不仅要满目的绿，更要满口的绿！
当这样的城市思考跟随每一天的空气照耀璧山，城市与乡村，想不明媚都难。在这个优哉游哉的小城，我们会乐不思蜀，会好奇地拨开它的一帘幽梦，会往回翻阅它饱经沧桑的曾经一千年。它的小巧玲珑，延续了这片土地的干净与青菁，只不过，现在它来到了自己的又一场华诞。
有一个小数字很说明问题。
璧山一直在引导每家每户的城乡居民都来参与“立体绿化”工程，目的是把家居的墙面、屋顶和道路堡坎、护坡都绿化起来，就此还确定了15条“立体绿化”示范街区。这么好的事，当然一呼百应，短短时间，就有户家庭完成立体绿化建设，家庭新绿化覆盖面积13.7万平方米。把绿化的理念根植到千家万户，这个细节，本身就绿得恍若璧玉。
城市的体量，娇小不要紧，就看你有没有一颗玲珑的心。专心致志把一桩事情做到无以复加，比如举全区之力，去和放心蔬菜来一场倾城之恋，这在当下堪称石破天惊。
这样才可以解释，乡村振兴之于璧山，就是无公害农产品近在咫尺，就是一座小城全力打造农业产业集群的轰轰烈烈，就是土地规模化经营与品牌农业的比翼齐飞。无公害蔬菜产品认证达个，绿色产品认证达33个，这是统计数字，还是美妙的天籁之音？总之，只要你内心满足而微醺，璧山别无所求。
那天下午，我们一行沿油黑的乡村水泥大道漫步，看见不断有大车小车进进出出，大都是从川渝各地开过来的，到这乡下来采买刚刚成熟的樱桃，还有其他瓜果和青菜。目睹乡村的熙熙攘攘，人声喧笑的小桥流水，田野上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果菜互相掩映，那种清冽到通透的气息，那种绿意芬芳，你才会真正的体验什么叫生态农业。远望层层叠叠的农田，璧山的原野无限幽深，总有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在任意一个角落蔓延。
那是璧山独有的香艳。
夕阳西下，慢慢走过东岳体育公园巨大的瀑布之下，这种感觉特别突出。
娇小的璧山，却有30多个城市公园，20多个广场，并且规模都不小。全区公共绿地万平方米，人均公园绿地面积28平方米，好像林林总总的公园，都跑到璧山来做一场潇洒的雅集，真正称得上蔚为大观。比如东岳体育公园，占地约亩，是重庆市第一个市级大型城市体育公园；秀湖公园体魄更大，占地面积亩，一年四季绿草如茵鲜花盛开；观音塘湿地公园，是重庆市乃至川渝地区城市湿地的典型代表。还有南康公园、电视塔公园、蜀望公园、南河公园、登云公园、星岛公园……
听到这些春意盎然的公园名字，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要到璧山去玩——现在、马上、立即！
我的感觉，璧山不是那种大开大合的排版，不做山呼海啸的彩排，不搞气势如虹的做局，而你只要来过，你就总走不出它格局的高远与恢弘。还有那种亲切如他乡遇故知的温润，这才是一座小城的大手笔。
?沒有森林优势，但整座城市都散发出浓郁的森林的香味；没有大城市的浓妆艳抹，却有大农业密布于全城的原野气息。发力始终瞄准关于每一个人的生命需求，而避开雷同的城市话语的宏大叙事——也就是说，它不跟风不焦躁，不在自己的薄弱点恋战——它把精力投入到关于绿色的所有题材，每一片田垄，每一道丘峦，每一枝草花，都牢牢地黏附着如同家园一样的体温。这样的璧山，岂止小城的概念可以解构。
即使是一条小河，也要让它绿得清波荡漾，香得芳名远扬，璧山认真得可敬，任性得可爱。比如年底，中国首届“寻找最美家乡河”大型主题活动在全国广受瞩目，在19条进入决赛的河流中，作为重庆唯一入选“最美家乡河”的河流，璧山的璧南河不负众望脱颖而出，得到中国“城市中小河流治理典范”的美称。
难怪庄奴先生闻香识璧，把晚年放在璧山，把自己生命中最后的爱恋也交给了璧山，最后以95岁高龄辞世。庄奴先生年和比自己小23岁的重庆女子邹麟结婚，后来定居璧山，他感慨妻子是“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到的好媳妇”，还专门写了一首歌《手杖》献给爱妻。璧山的静美同样令庄奴眷恋，他说，璧山才是他梦中的“小城”原型，他把红遍华语乐坛的《小城故事》歌曲送给了璧山。关于璧山，庄奴先生将千万种情愫都刻写在一句话中：“中国的小而美”。这句话现在已经成为璧山的名言，准确、清秀，脍炙人口。
小而美，小则小矣，但能够留住华语歌曲词坛泰斗庄奴先生的生命绝唱，除了爱情，还有小城的暗香。
三
?忽然想到一个字眼，璧香。
璧，到底会不会有香味，没有考证过。但我确信，璧山的璧玉是一定有幽香的。其实何止是璧，就连这个地方的随便一块石头，这个地方的田坎，这个地方每一天掠过的风，都是带了香的。
绿意扑面时，清香也自来。这让我又想到了芫荽，普通得犹如缤果鲜菜之中的凡夫俗子，但它是第一眼撞入我们的视野，于是浓香难忘。?芫荽或者芫荽花，实在太弱小，太一般，太不主流，它们之于璧山也许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它是站在田野上令我们怦然心动的，它和所有的根苗与绿叶一样，从头到脚都纯粹，而那就是我们最想呼唤的生命之绿，生命之香。
?芫荽开花的意义不是为了博得你的欣赏，而是为了给你一场大餐，一场实实在在的盛宴，一场香得你一辈子都不能够割舍的那种流连忘返。
璧山渐入佳境，目前正在倾力创建国家食品安全示范城市，这让人愈加肃然起敬。?到过璧山，方知秀色可餐，方知绿到肆无忌惮，便是满城?幽香弥漫。
突然对璧山有了妒忌，是在告别它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自己都觉得好笑。
一座城市，而且是小城，竟然可以香到让人妒忌！仔细想想，该人家傲娇。
摄影朱智
（作者系第二届重庆晚报文学奖获得者、
重庆市散文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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