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鉴，笔名梦桐疏影，女，重庆璧山人。重庆市作协会员。主要从事诗歌、散文创作。作品散见《诗刊》《诗选刊》《星星诗刊》《诗潮》《中国诗歌》《扬子江诗刊》《延河》《现代青年》《西北*事文学》《美文》《女人坊》等刊物，并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如果有一个地方》，诗歌合集《北纬29度的芳华》，散文集《背着花园去散步》。
庄奴夫妇在璧山
梦桐疏影
庄奴简介：原名王景羲，年出生于北京。与大陆的乔羽、香港的*沾并称“词坛三杰”。年到台，当过记者、编辑，演过话剧。写词五十载，作品超过首，至今笔耕不辍。被称为“与时间赛跑的老人”。代表作品：《小城故事》《甜蜜蜜》《又见炊烟》》《垄上行》《冬天里的一把火》《山城》《三峡》《大足石刻》《芒花》《小而美》等。
庄奴和夫人邹麟
用日记的形式，用最琐碎的文字记录下我眼中的庄奴夫妻。我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点点滴滴的甜蜜蜜。——注
年1月4日。周六。晴。
1
一个人，是一棵树。在岁月的洗礼中，成长，开花，结果，老去。卸掉肉身的繁枝茂叶，留一身遒劲筋骨，伫立深冬的风中。气清神朗，慈悲空阔。
回来的路上，一直想，如果我老了，可以修炼到这样吗？
穿过竺云寺的芦苇丛，我和林同学奔跑在乡间新建不久的宽阔的大马路上。这一片辽阔的花木基地，两边是刚刚栽下不久的高大香樟。全被截去了枝叶，只有嶙峋的枝干，在冬日的天空下傲然挺立。此刻，天地寂寥，大马路尽头，一轮壮丽的夕阳正在缓缓下坠。
我的内心没有一丝忧伤，反而充满了美好的感动。热烈的，奔放的，狂野的，如同无声的潮水。一波一波从暮色深处涌来。弥漫过来的黑暗中，一束清澈、明亮、高贵而清雅的光照过来，我看见两张慈祥善良的老人面孔：当代词坛泰斗庄奴和夫人邹麟。
能见着写出我们传唱的那些经典歌曲的华语乐坛的词作大师，不仅仅开心、激动，更多的是爱慕、崇拜、尊敬等复杂的感情。当然，我不是一个幼稚的偶像崇拜者。
跑累了，林牵着我的手，朝着落日默默走下去。
牵手而行，就是朝着黑暗走去，我也不怕。突然冒出这么句傻傻的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幸福的一件事。他笑了。
你就是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温暖了我的心窝。每次轻轻走近你身边，火光温暖了我……你知道费翔唱的这首歌词作者是谁吗？
庄奴先生啊。他很快答道。
没错，庄奴。他是一把火，冬天里的一把火。此刻，静静燃烧着，温暖着寒冷而苍凉的尘世。
2
山城冬日下午的暖阳，透明，清澈。静静流淌在东山脚下百家店水库边重庆一院青杠老年养护中心的大花园。满头银发的老人们，三个、两个、七八个，赶着趟出来晒这难得的太阳。花坛边，树影下，小桥上。他们默然静坐，神态怡然，呼吸着清新空气，享受着简单的幸福时光。
我要沿着花园，慢慢走。我对林说。他每天这个时候要去冬泳，雷打不动的。他要忙慌慌去。
你想看到庄爷爷对不对？
嘿，你懂我的。
他说：好，但愿你今天运气好。那次我看见电视台在给一个老人拍纪录片。远远的，我想一定是他了。
天气这么好，他一定会下来晒太阳的。我肯定地猜想。
一个围着褐色大围巾，戴着毛线帽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看风景，一声不响。我想不是他。
一对老人在绿荫下说话。我想不是他。因为两个老人差不多都有八十岁了。
上次在来凤街头遇见在护养中心工作的龙嫂，她告诉我庄老在这里，而且就在她负责的病区。她还给我讲了很多庄老的故事。
年，庄奴和古月先生（台湾著名曲作家，和庄奴是铁杆搭档）一起到璧山春游踏青，璧山，“四山如璧，又云，山出白石，明润如璧，故名。群山怀抱，率然之蟠，诸溪映带，长蛟之伏……”（明江朝宗《新建璧山县记》）观览有着深厚历史文脉的璧山之余，庄老情不自禁慨叹道：美丽璧山就是我心中的小城故事。许多年前，由他作词，古月作曲，邓丽君演唱的《小城故事》传遍大江南北。那个小而美的城，一直藏在几十年风雨人生的幻梦中。而今，他终于在这里找到了现实版。这就是群山之中美丽如画的璧玉小城。于是他欣然提笔，赠予璧山“小而美”的雅号。如今，县城新建的秀湖公园里，有此题词，处处能感受到此三字的魅力。
十月，在家摔坏了腿的庄老，在璧山县（现已升区）*府的盛情邀请下，于11月底来到这里。县委书记吴道藩每个月都会来看望他们。当时一听，敬慕之情油然而生，离我这么近，若不去拜见，简直是罪过。龙嫂说，我和他们很熟悉，你随时可以去看他，我给他说。
梦桐和庄老
3
都没啊。在护养中心的老人，据说，没有一个不曾有过辉煌的人生，他们历经沧桑之后，现在能在此幸福安度晚年，实属不易。他们的身上，都有岁月锤炼后的明亮光辉和安静力量。可是，我放眼一看，没有一个像庄老。
突然，我看见了身穿淡蓝色工作服的龙嫂。站在几个老人中间，和他们微笑交谈。
她亦看见了我。于是走上去和她打招呼。
她问我：要去看庄老吗？
心里一悦。都是懂我的人啊。正想去呢，可没见着。
她问身边一个护工：庄老呢？
做康复了，应该回房间了吧。
于是我和她一起加入了送老人回楼的队伍中去。来到C区5楼，听护工说庄老刚刚回到房间。
龙嫂带着我：走吧，我们去看看庄老，顺便倒杯水。
她领着我到了庄老房前，敲门进去。
临窗的轮椅上，坐着一位慈祥的白发老人。精神矍铄，神态怡然，举止安详地看着电视。我一看就是他，在网上看过无数他的照片和视频，熟悉得如同自己的亲人。夫人邹麟正在给他倒水。68岁的邹阿姨清瘦漂亮，有着微卷的漆黑秀发和白皙皮肤，声音清脆，气质优雅。一见就让人喜欢，特别自然和亲切。
龙嫂和她微笑着招呼，说话。
庄爷爷好！我礼貌地问候。
他欠身，立刻谦和而礼貌地回答道：好好，你好！
或许慕名看他的人太多，他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一点都不感到诧异和冒昧。
闲聊了几分钟，我觉得刚做完康复训练的他，一定有点疲惫，于是和龙嫂一起退出来。
龙嫂是个温柔而细心的女子，平时对庄老极尽照顾。她告诉我说，昨天他的岳母来看他，他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对她说：妈妈，这位小姐对我的照顾最多了。岳母很喜欢他，知道庄老喜欢吃红烧肉，不时会从重庆的家中炖好，带到璧山来。真是让人感动。
在外面大厅，有老人坐在椅子上休息，也有走来走去甩手锻炼的。他们都非常和善，于是，我便与之亲切交谈起来。
过了一会，邹阿姨推着戴上帽子围着围巾的庄老出门。龙嫂说，邹阿姨除了贴心照顾庄老的饮食起居，每天还会推着庄老到外面花园逛上几圈。看看花花草草，呼吸呼吸清新空气。今天太阳很好，于是定时出门了。
阿姨，需要我帮忙吗？转弯时，邹阿姨费了好大劲。我上去帮忙，可邹阿姨客气地说不用。看着她推着庄老下楼的身影，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崇敬之情。
又坐了大约大约20分钟，待下楼时，正好遇见他们回来。邹阿姨一脸笑意，微弯着腰，小心地推着庄老。庄老坐在轮椅上，很幸福很享受。目送着他们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花径尽头，我才回过神来。
4
烟雾朦胧中，夜色缓缓降临。我们一路跑，一路说着庄老和邹阿姨的故事。
我都快哭了，看着邹阿姨推着庄老穿过花径回去那幕。
真是爱哭的妞儿。
不是啊。真的。你看，原野上的芦苇全都白了头。世界多么苍凉。可老了，还有人这么贴心陪着，吹吹风，看看冬天的落日和风景，真好呀！
他拉着我的手，刚刚游过冷水的他，手渐渐温暖起来。
甜蜜蜜，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如此熟悉？……
我跑调地唱起庄老的歌来。原来有爱情相伴的人生真是甜蜜。无论我多老，都希望你能记住第一次见我时那份印象，那份美好。
庄老写词五十载，作品超过首，至今笔耕不辍，被称为“与时间赛跑的老人”。一生有两次爱情，第一次是他的原配妻子陈孟华。据说那时候的庄老还是上尉，她不嫌他穷，跟他结婚。她做过播音员，后来她学美容化妆，在台湾是第一把手，香港好多歌星都到台湾请她化妆，结果太累太辛苦，患上尿*症，不幸去世了。
在她治病这十年时间，庄老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写作，把房子什么都卖了，给妻子治病，“那时，我想过自杀，但是朋友们对我说，你走之后这个家一定我们来负担，你好意思让我们作曲的、写词的朋友负担吗？这一句话点明了，我就没办法跳楼了，一直到她故去，她故去的时候是九一八，我跟她讲你走了，小孩子交给我，父子一定继续努力，我说我写作更要努力，加倍努力，所以她走之后，我一直写到现在，就是为了对她忠实，为了纪念她。”这是后来在一个采访中庄老如此谈到他的原配。
后来，庄老到重庆，遇见了他生命中最懂他爱他亦最珍惜他的女人。俩人相差24岁，当时邹阿姨还在重庆一个工厂上班。他刚刚参加完央视的节目，来到重庆准备写长江三峡。其实那个时候的庄老七十多，他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可以再结婚了，而且四壁如洗，两袖清风，没有钱，不可以找个老伴让她跟我一块受罪，所以就没打算结婚，只是到重庆之后经朋友介绍跟我现在的老伴，她叫邹麟，承蒙她不嫌我穷，不嫌我年纪老，跟我结合，我跟朋友讲，跟媒体讲，我说打着灯笼去找，都找不着她这样种人，因为她是一个具有中国传统美德的妇女，所以我这十几年跟她在一起非常快乐，非常幸福。”他是这样谈到现在的妻子邹麟的。
见到今天的他们，我相信网络里曾经的采访，是真的。这对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据说，当初邹阿姨的家人是不同意的。但邹阿姨说，如果他真的有很多钱，我才不会嫁给他。邹阿姨曾经是语文老师，对庄老除了“非常尊敬，非常崇拜”外，还疼他，爱他，懂他，欣赏他。很多年后，庄老说起，他和夫人是一见钟情。邹阿姨说：“我嫁给他，就是因为他人好，一直做慈善，一辈子不图名利，重情重义。我觉得他真的是这么好的人，不能够让他老年了以后，那么苦。”当龙嫂给我讲到这句时，我的泪突然无声滚落。家中亲人也考虑到他们之间年龄的差距，对她说，一旦决定了，你就必须照顾他一辈子！重庆女子的个性，既有水的浪漫柔情，也有火的热辣激情，还有山的坚实永恒。洒脱能干，敢爱敢恨，对自己选定的男人，付出一生的代价，又何妨？是的，我在邹阿姨身上看到了重庆女子最鲜明而独特的个性。她，做到了，而且做到了极致！如今，她是他最温暖的体贴，最安全的保障。庄老的确是个重情义、懂珍惜的人，写了一首词《手杖》送给夫人，说夫人就像自己的手杖，搀扶着自己走南闯北。
“你就是我的手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手杖，这辈子有了你，才懂得竖起来脊梁，挺起胸膛。”
看他们俩深情对唱，彼此的眼中全是温柔和蜜意。
文英和庄老夫妇
年1月5日。周日。晴。
5
中午，龙哥发来
好啊。我正是这么想的。
于是约好一起去看老人。当我坐车到达护养中心时，骑自行车的龙哥也到了。
龙哥给龙嫂电话。她说：我正在三楼陪庄老在做康复呢。
于是电梯上去。走进宽敞的康复中心，看见几个人正在康复师的协助下做着康复训练。空调打得很暖。靠墙的边上，庄老穿着一件蓝色的外套，外面套了件毛绒绒的灰色背心。左胸前，配着一枚邓丽君歌友会的徽章。我低下头去，轻轻拿起来念出声来。可以想象，在这个老人心中，已故多年的邓丽君从未从他心上离开。想当初，邓丽君说，没有庄奴就没有邓丽君。他却谦逊地说，没有邓丽君，就没有庄奴。
他是个重情且怀旧的人。
看过一个采访，庄老说：邓丽君是全世界的邓丽君，却是我庄奴一个人的小丽。
其实，他和邓丽君只见过一面，而且还是邓丽君在台上参赛，他在台下做评委。他写那首《甜蜜蜜》，就是因为想起邓丽君甜蜜的微笑而只用了5分钟写出来的绝唱呢。而后他们通信，偶尔电话。他和邓丽君的感情是师生、朋友和父女。说到动情处，那个耄耋老人竟然在台上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浅*色的灯芯绒博士帽、金边眼镜、暖手袋等东西放在身边。他安静躺在床上，年轻的康复师正在给他的腿按摩。我问候他：庄爷爷，还记得我昨天来看过您吗？
他认真看着我的脸说：记得。
我又问：庄爷爷，您身体还好吗？
托您的福，还好。声音洪亮，客气极了。
康复师按摩完了，抬起他的腿来锻炼，一下，两下，三下……他的耳朵微有失聪，龙嫂靠着他，俯身贴在他耳边，重复着康复师的话：抬腿，放腿。抬腿，放腿。他非常配合。
做完，他慢慢坐起来。我轻轻扶着他，龙嫂在身后挡着。一，二。一，二。两只腿有序的慢慢抬起来，又放下。这个项目训练结束，我将手杖给他。在康复师的引导下，他右手拄着杖，一步步从康复室后门走到前门边，坐到训练腿步的康复椅上。椅子有点高，可他不要人扶，坚决要自己坐上去。听龙嫂说，今天中午是他独自起床的。问他原因，他说，看见邹阿姨睡着了，不忍心叫醒她。听到这句，我心里一酸，突然想掉泪。就在说话的当儿，邹阿姨下来了。
康复师鼓励他，右脚多做几个。二十年前，他就患上老寒腿，走路困难，加上上次摔倒，到这里时，几乎不能走路，且脚不能打直。到这里一个多月，每天坚持两次康复训练，现在基本能走路了，而且两条腿也可打直了。康复师鼓励他说：庄老，您看这个效果很明显呀，继续加油哟！他说：谢谢医生引导好。
歇息时，龙嫂说：庄老，我跟您照张相吧。
他端直而肃然地坐在椅子上，极为配合，让我和龙哥给他们拍照。拍完后，我也去和庄老拍了两张照片。我握着他的手，温温的。
温情而温暖的老人。我的内心充满了感动。
龙嫂说，就是如此高龄，腿脚不好，在来璧山这段时间，他还创作了几首歌呢。一首写璧山的，写得很漂亮。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演唱者。还有一首在圣诞节他们老年人的活动中，邹阿姨演唱了，很好听的歌。
6
送他回来。邹阿姨推着他。邹阿姨是重庆人，所以我们摆起龙门阵来就用重庆话，亲热，自然，随意。我亦喜欢气质高雅娴静温柔的邹阿姨。
回到房间，休息一会，庄老换了一顶帅气十足的浅灰色格子棒球帽，披了一条红色细格子呢子围巾，戴了一个白色的口罩。一条粉红毯子，将他严严围起来。邹阿姨推着他，又下楼去散步了。
我问邹阿姨，习惯这儿吗？她说习惯呀。很好。环境、气候、饮食都非常好。看着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漫步在花园里的身影，我心潮起伏，思绪翩翩。
日子平淡如水，但真情却浓于血。这位华语乐坛的顶尖级的词作大师，在这个安静的小镇静静地度着自己的暮年，身边是他最爱的女人。这个甘心为了他付出自己后半生的女人，让人感动。二十多年相依相伴的他们，让我对爱情有了另外的思考和领悟。爱一个人，绝不是爱他的声望、地位、身份、荣耀。更不是爱他的权力、金钱。爱，就是陪伴，就是照顾，就是疼惜，就是心心相印，就是心手相牵，就是老有所依，就是一生相伴。庄老这样一个历尽风霜却依旧一无所有的人，应该有这样的好女人来爱他，来照顾他。我期待且祝福他，力争做百岁老人。
日子变得简单，人，变得透明。没有欲望，没有应酬，没有虚伪，没有敷衍。一切那么真实，简单。爱就在简单里绵延。谁也不知道此生有多少岁月，所以，每一天都值得我们去珍惜。
一路上回来，我说，不知道90岁的自己会在哪个荒郊野外，是何地飘荡的孤*野*。庄老多么幸福！因为他的内心珍藏着美好，对这个世界依旧还充满着深切的期待和祝愿。邹阿姨也是。
7
很多时候，我们要为自己的灵*，奢求一处宁静的处所。拥有宁静处所的人，可以不老。庄老就是。他用律动的汉字，创造了飞扬的音符。这些音符，从声音里流淌出来，讲述着人生百味，讲述着生命真爱。无论何时何地，这种温暖，这种芬芳都会浸透我们的肌肤，于是，我们的人生变得清澈，变得灵动，变得美好起来。有了旋律，有了歌声，就有了笑，有了欢喜，有了美好的回忆，也有了无限的渴盼。
庄老沧桑而辉煌的一生，为华语乐坛谱写了不老的神话。他的脸上有着霜，他的头顶有着雪，但当你面对他时，你的心会变得静下来，就像面对一座轻轻呼吸的山，让人敬畏，欣然。美国作家海明威所说，“大海一切都是美妙的，除了鲨鱼和海盗，但这不能怪海。”是啊，年华是美的，除了疾病和灾难，可这不能怪年华。以前我是惧怕衰老呀。可是，现在不怕了。有什么可怕的呢？衰老总会来。坦然一些，做棵树，一棵迎风傲雪，有内涵有风骨有气韵的树。不迎合，不畏惧，不悲伤。
一个人的生命是与他创造的生命价值等同的。我想起楼下才去世的老爷子，也是92岁。见着他时，我好像是见着一截越来越低的树桩，没有光泽，没有活力。他离去了，如风，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现在还在创作的庄老（他怕患上老年痴呆症），总是积极认真地过好自己的每一天，让每一粒汉字在他的生命里轻舞飞扬。
长虹和庄老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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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人生的苦果都酿成了酒。”洪烛写史铁生时这样写道。
他把人生的风霜都化为了舞动的汉字，流动的音律，缠绵的歌声。我觉得庄老是这样的。他的人生百年是旁人无可比拟的。就像他说邓丽君，五百年才出一个邓丽君。邓丽君就是邓丽君，而不是别人。庄老也是。
9
当一只玻璃杯中装满牛奶时，人们会说这是牛奶；当改装菜油时，人们会说这是菜油；装满果汁时，人们会说这是果汁……只有当杯子空置时，人们才看到杯子，说这是一只杯子。同样，当我们心中装满嫉妒、成见、财富、权势的时候，就已经不是自己了。人往往拥有很多，却难以真正的拥有自己。
人生是只透明的杯子。前半生，我们不断地往杯子里装东西。权力、金钱、知识、才学、名利……但凡我们渴望的，统统往里装。后半生，在时间的冲洗下，这些东西慢慢澄清，慢慢沉淀，慢慢化掉。于是杯子开始变空，变透明。
在庄老身上，我看到了被岁月带走而留下来的空澈、明净。他有一种强大的气场，看起来无声无色，但如同磁场一样吸引你，让你沉醉，让你感动，让你反思，给你启迪。
我希望在慢慢变老的过程中，能学着沉淀和透明，如同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钻石。
10
我只是偷偷去看他。庄老至今不知道我是谁。当然我是谁都不重要。我亦不忍心去打扰他和邹阿姨这份简单的美好。我只是他千万个崇拜者中的一个，怀着敬畏的心情去看望这位老人。
他做完康复，静静坐在那里。邹阿姨静静陪伴他。我是不会，也不可能随意去问一些常人所希望的问题的。轮椅上的他，看着窗外青山巍峨，草木苍翠。身影瘦小，有点孤单。我在他身边，看着他。我在想，或许庄老不说话时，内心是孤独的。记得电影《梅兰芳》中邱如白有一句说梅兰芳的话：谁毁了他这份孤单，谁就毁了梅兰芳。他这份宁静、从容、平淡，是孤独，是姿态，更是境界。
一切都恢复到初生婴儿一样朴素和简单。不恣意，不张扬。不得意，不疯癫。就这么坐着，看着，听着。风静静地在窗外吹，梅花开得很好。香气丝丝缕缕送进来。看着他，我想，下次，我再去看他，一定要给他们带束梅花去。风霜雨雪，光荣与梦想，都在岁月尽头化为梅香。站在那里，我好像在倾听一场雪的降落。洁白的底色，幽香的空气，泛着淡淡的光泽。
如今，对于庄老来说，一日三餐，晨昏静坐，有时看书看报，一言一语，都显得如此从容，静怡。他的生命，早已融入到艺术之中。他如此热爱生命。热爱生命中饱满的孤独、宁静、温婉、淡然。我希望这样的美好，细水长流，百年不竭！
文英、梦桐一起推庄老到花园
年1月11日。周六。阴间小雨。
11
下午四点。下楼跑到凉桥去买梅花。可是，桥墩上只有无数残留的花瓣和花苞，卖花人已不见踪影。失望地问旁边卖水果的中年人：今天的花怎么那么早就卖完了呀？
他指着河对岸说：那边，快去，应该还有吧。
我望过去，有个老太太身边好像有傲俏的梅枝。于是飞奔过去。果然，老太太独守一束人高的梅枝，无人问津。
卖剩的，给8元吧。给了她10元，老太太开心地说着谢谢。
心情大好。早就想好要给庄老卖梅花送去。这唯一的一束啊，或许因为太过高挺，旁人不适用，正好为我留着。
跑到车站，林已等在那里。几分钟后，来到护养中心。高高举着那束梅，一路上香喷喷的，我兴奋地往里走去。
刚过小桥，远远就看见邹阿姨推着庄老在花园里散步。我像遇见自己很久不见的亲人，大声喊道：邹阿姨好！庄老（龙嫂告诉我说，庄老最喜欢别人喊他庄老，于是我就改口喊庄老）好！
邹阿姨认出了我，也大声地回应。
我给你们送梅花来了！
庄老看见我奔跑过去，很开心地笑了。连声说：谢谢，谢谢！
过一会又说：你带回家，自己插起吧。
我说：不用，家里有。我是专门给你们卖来的。
本来他们是要绕着园子转一大圈才回去的。我说陪着他们散步聊天。可走了一会后，庄老对邹阿姨说：她拿着这个累，我们直接回去吧。
只绕了一小圈，邹阿姨便推着庄老回楼了。
一路上，他问邹阿姨：这花叫什么名字？
邹阿姨说：梅花。冬天开的。傲雪斗寒，但香气馥郁。
我说：这花与庄老性情最是相符。
上楼时，遇见一位医生下班。见着梅花，忍不住赞叹，并热情告诉他说：在护士站里面，有一个花瓶，拿来插花正合适。
刚到五楼，就遇见龙嫂。她果然找来。我们先选定放花的地方——窗前椅子边。然后龙嫂灌上清水，我蹲在地上，一枝枝认真插进瓶里。瓶稍小了点，但放好后，梅枝映青山，也美得诗情画意。
庄老在边上看着我们完成任务，开心地说：好啊。谢谢你给我们带来了春天。新年快乐！
邹阿姨问他：闻到香味了吗？他连声说：闻到了，很香呀！走，我们到梅边去说话吧。
推他到梅边，他说：来，我们来拍照。我还是第一次和梅花合影呢。
看得出来，今天的庄老心情特别好。龙嫂、邹阿姨和我，分别与他合了影。
他兴致极好。忍不住脱口唱到：人生境界真善美，收获特别多。今天，真是收获特别多呢。
他要我坐到对边一把大椅子上和他说话。我感觉太正式了。
他一定以为我是专门来采访他的。推辞之后，我和邹阿姨随意坐在床边，龙嫂站在他身边，我们非常随意地聊起天来。
他突然想起问龙嫂，我是谁。龙嫂告诉他说：是我的一个朋友。来凤中学的一个老师。
龙嫂接着说：她也是写诗歌的哟。
庄老突然笑起来：哈哈，那我们是冤家哟。
大家楞了一下，接着听见庄老幽默地说：常言道，同行是冤家嘛。
大家都大笑起来。我说：哪里？庄老，不敢啊，我是您的粉丝，您的崇拜者！
然后他仔细问起我的名字，我说张鉴。他问哪两个字？于是，我一边说，一边用冰冷的手指在他温暖的手心里写：弓长张，鉴赏的鉴，诗歌鉴赏的鉴。他说连声说好，好，谢谢张小姐带给我们的春天。于是随口吟出古诗词：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昏。又说：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个好，这个好！你赠的是春天呀！
我们在花香游弋的房间里笑谈自如，快乐无比。
庄老思维极为活跃，总是妙语连珠。有时又唱起他的歌来。
先说到他在海外的时候，写过的词《芒花》：又见芒花白了头，才知季节又是深秋，漂泊的日子无岁月，流浪的生活只有愁。愁的是思家乡，愁的是想亲友，愁的是美丽祖国，山河是否依旧。芒花，芒花，小小年纪为什么白了鬓发？你可知道多少年的乡愁，叫我愁白了头，叫我愁白了头。
庄老青年时抗日，用过“*河””为名（护养中心就有人喊他*爷爷），年随国民**队从南京去了台湾。坎坷大半生，几十年故土难归的漂泊生活折磨着他。唱完了，他说到这首词的创作背景，写《芒花》，就是因为思乡愁苦啊。歌词里倾注了他浓烈的人生感受。芒花就是思乡愁浓的他的自喻。他唱的时候，邹阿姨一直在轻声和着。然后他说，歌词就是要直白简短朴素，表露真情，才会感人，好记和传唱。
温婉的邹阿姨也很开心，在边上给我们讲起他们的相遇的故事。听力欠佳的庄老，看着邹阿姨讲得那么有趣，他大声抗议：大声点，我也要听！
哈哈，大家又笑起来。于是提高八度说话。
或许是如此热闹的场景，庄老突然提议，朗诵惜缘。
开始我们没懂，邹阿姨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说到重庆，说到璧山，阿姨唱完庄老作词古月做曲专门为璧山写的新歌《小而美》，他说，这么美好的时刻，请邹阿姨朗诵他们第一次见面分别后，写给阿姨的情诗。邹阿姨纠正说，不是惜缘，叫情缘。
于是邹阿姨用普通话深情朗诵起来。庄老说，这可是他从来的发表过的一首歌词。当时没有题目。20年后，他们在整理东西时，突然发现，然后两个人又惊又喜，商量着给了它这么美一个名字。
年，他们刚刚相识，那是庄老第一次来重庆。邹阿姨带他游览了南温泉。泡温泉，吃美食，赏美景。在花溪边，两人畅谈许久。分别后，邹阿姨去浙江出差了。庄老一个人还在重庆呆了一周。等邹阿姨回来，她收到了庄老写给她的一封信。20年后，在整理东西时，突然发现原来这首词。当时并没有一并装入信封，庄老一直以为装进去了。邹阿姨读后，感慨万千。说，幸好成就了一段姻缘，要是因此错过了，那才是终生遗憾啊。
邹阿姨略带羞涩地拉着庄老的手动情地说：这个情诗晚了20年，所以，你得答应我，再陪我20年！
庄老微笑着点头答应。龙嫂说：庄老，你可要实践自己的诺言啊。好好保重身体，再活20年。
庄老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心说道：好，好。
他又接着说：这样的爱情很高贵，情诗也写得很感人，才不是普通人所写的那个样子，我爱你呀，我想你呀……肉麻庸俗死了。说得我们又一次大笑起来。
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我的心浸满了感动。邹阿姨的话匣子打开了。我们一直讲着爱情、婚姻、生活与艺术，中间还唱了《小而美》《手杖》等歌。然后还谈到网络里流行的陈道明谈王菲和李亚鹏的离婚：“此生结缘的最大意义不是吃饭穿衣，不是生儿育女，而是心灵的交流，爱的流动，彼此慰藉，彼此滋养，彼此成就，在爱中修行提升生命层次的最好方法，共修是夫妻关系的最高境界，能共修的夫妻代表他们有着极深的缘分和福报。”对此，邹阿姨和我居然惊人的赞同。事实上是，天下的夫妻，大多是凑合着过日子。“如同送客送到火车站，无法陪你去下一站，总是要下车的，接受吧，生命之路，只能自己继续。”
有些夫妻是交汇的小溪，一生不过是濯足洗衣的水流。而灵*交汇的夫妻，才是一条孕育地粮的大江大河，包容彼此的悲辛，洗涤岁月的尘埃，最后交汇成为宽广而透明的大河。
也或者，真爱的人，彼此交错的，不是开在天空中的花朵，而是土壤里的盘根。
祝福他们，这一对有着高尚精神，灵*交汇的伴侣，能实现他们的人生目标：请你一定要再陪我20年！
临别，庄老特别嘱托我，一定要把照片洗出来给他。我答应了。
梦桐、长虹和庄老夫妇
年1月25日。周六。晴
12
终于放假了。
阳光真好，暖得贴心贴肺。路过花园，梅枝横斜，花开如梦。香。真是香。别说暗香。此刻是明亮的香，像阳光一样流淌过来。站在那里，彼此欣赏，相视而笑。过了好一会，都舍不得离去。想起家中梅花开了一个月，还香着。有些凋零了，不过凋零的花朵是整朵凋零。固执的，不可破碎的美。我想应该给庄老送照片，顺便再送束花去？
走在街上，心情轻松。两边的店子，因为学生放假，几乎没有生意。鲜艳的围巾、衣帽，懒懒地挂在那里，无人问津。不过看着这平素毫无兴趣的东西，我也倍觉愉快。
1月19号作协年会。午饭前我去相馆洗照片，因为手机拍的，像素太低，洗出来全是朦胧派。饭桌上，他们见了，全都损我调侃我，说这样的照片你也好意思给人家。
文英姐说，下次你去喊我一起去，用我的相机拍，肯定不是这样的。我羞愧，连声说好。
给龙嫂电话，问她今天庄老可有事。她说没事。不过昨天有学生来过，他有点累。今天早晨饭也吃得少。我说我真忍心去打扰他啊？但想到照片是要送的，再说，我也是个随时过去溜达的人，长虹早早就去护养中心去，文英姐也从璧山下来。她们俩都等那里了，于是决定还是去看望庄老。
出门后，跑到桥头找一了圈，没有卖梅花的啦。龙嫂说，上次的花瓶太小了。昨天学生给他带来了两把梅花，可是没瓶子装。于是我去花店买了个花瓶。
买好花瓶，急急坐车过去。一进护养中心，远远就看见文英和长虹在园子里闲逛。文英姐带了今年的《璧山文艺》夏冬两季，喊我找齐春秋。见着我就问，带来了吗？还好，走之前忙慌慌地找到了春秋，摸出来给她看。她一见就笑了：晕死，你这是年的嘛？
啊？我一看，果真。
我说，人生总是不完美的。
文英姐接着说，无论怎样，我们在慌乱中还是凑齐了四季。
笑着，闹着，很快上到5楼。敲开庄老的房门，此刻，庄老在看电视。看见我们，热情招呼我们坐下。
简单问候和解释后，文英姐和长虹早与庄老聊开了。
我将花瓶灌满清水，插好梅枝。然后过去将照片给庄老。对他说，对不起，庄老，手机拍的，实在是太模糊了，我洗好后，朋友们说这个要不得，于是我喊她们来重新拍过。如果拍得好的话，再裱好给你们。
他看了朦胧照，欣喜地说，好，好，很好。
我也乐着说，朦胧照就是好，看，您像60岁的人。
他乐了，朝着邹阿姨噜噜嘴，说：哈哈，这个话，有个人最喜欢听。我本来就只有60多岁嘛。
邹阿姨看了照片也说，不错，就是，你看你好年轻嘛！
这对幽默的老人彼此打趣，欢乐四溢的空气，一下冲淡了我的羞赧，气氛顿时轻松愉悦。
邹阿姨说，那我们就下楼吧。去外面去拍，光线好。
下楼来，大家在花园里走走逛逛。过白色小桥，是数丛常绿植物，蓬蓬勃勃生长着。庄老回头对邹阿姨说，这里风景那么好。我们选几个点拍照吧。
这次，长虹和文英姐就充当了摄影师。大家一边笑着聊天，一边开心拍照。
在桥头，遇见西南大学的刘教授夫妇，庄老很热情地喊他们一起过来拍。
来到一棵大*葛树下，我们就坐在那里唱歌。文英姐能唱很多庄老的歌。她常常起个头，大家都跟着唱起来。从《小城故事》唱到《甜蜜蜜》，从《垄上行》唱到《冬天里的一把火》。一首接一首，欢乐的旋律在清冷的空气中流淌。庄老看看我们，很多时候，眼睛不离漂亮的邹阿姨。眸子间充满了深情和温柔。我注意到，两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宽慰和关切。这种注目，让人动容。
邹阿姨又唱起了《小而美》。反复数遍，带着我们一起唱，很快都能唱了。
青山美美，绿水美美。芳草树叶翠，梦里的小而美。
小鸟门前唱，蝴蝶窗外飞。蜜蜂去又回，爱上了小而美。
乡也美，家也美。欢迎你璧山走一回。
人生境界真善美，哎，真善美。哎，真善美。
简单的歌词，优美的旋律，倾注了庄老对璧山的真情和热爱，也唱出了璧山的大美。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快。5点了。我们该送庄老回去休息，一会晚餐。
快乐时光，在花园里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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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张亚明说：中国式婚姻是一种结构和框架，它从外在看上去似乎有一种完整，但内在多半早已经是残砖败瓦。在很多的婚姻中，人们以自己内在的破碎为代价换取外在的一种完整。举目望去，天下，这样的夫妻真数不胜数。那是因为他们拥有婚姻，却早已丢了爱情。
爱情是什么？是相濡以沫，是相依相伴。没错。但爱情的至高境界却应该是彼此懂得，彼此珍惜，是灵与肉的交汇，是精神和灵*上的高度契合。世俗夫妻吵吵拌拌一辈子，永远不可能真正走进彼此的内心。他们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杨绛先生在《一百岁感言》里说：“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不同程度的效益。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是一个淬炼心智，净化心灵的过程。去掉“贪嗔痴慢疑”五*（即贪婪心，嗔恨心，愚痴心，傲慢心），让心回归自性的清净圆满。只有灵*高尚丰盈的人，才会彼此懂得和默契，才会拥有真正的爱情。这与年龄、身份、地位无关，只与修为和心境有关。
年2月9日。周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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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期间，走乐山，回璧山。看见茫茫红尘中，人来人往，心里总有诸多感慨。这辈子，我们总是以失落为代价，以飘零为归宿。不管是家，还是爱情。心里难免升起如烟似雾的苍凉和悲戚。
无人时，我会一个人打开手机，一次一次看录下来的影像。那甜蜜温馨的画面，一次一次让我感动，让我体味到什么是真爱和幸福，什么是沧桑和静美。
画面里的老人，始终那么慈爱、谦虚、优雅、爽朗、睿智……他们，快乐又甜蜜，相亲又相爱。他们，寻常又伟大。
这种人，仰望他，如同仰望星空，你读得越多，凝望愈深，心里唤起的敬慕与赞叹愈强烈。
（图片摄影/文英、长虹-1-25于璧山青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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